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原理课程主讲人

　　感谢《壹评》给我这个机会和各位同学分享经济学学习的心得，这不禁让我回想起11年前作为大一新生的我在校园里学习经济学原理快乐而充实的日子。如同高质量的经济学研究并无统一的模式，我相信经济学的学习也无通法。在这里，我想简要谈谈我所理解的经济学。希望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让各位在学习过程中少走些弯路。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理性人在给定的机制下如何进行互动的学科。这种互动上至公司董事会和CEO间关于薪酬的协商，下至菜市场农户和买家间的讨价还价，都是日常中随处可见的经济现象。首先，我想强调一下互动这个词。在所有学科中，经济学与物理学最为接近。物理探索的是自然界中物质间的规律，而经济学研究的是社会中市场运行的规律。经济学和物理学最大的区别恰恰在于互动这个词。正如冯·诺依曼和摩根斯坦所说：Itisunlikelythatamererepetitionofthetricksthatservedussowellinphysicswilldoforsocialphenomenatoo。这种研究对象间策略性的互动，正是经济学区别于其他自然科学的地方：经济中的个体会对激励做出反应。有时候激励是市场给予的，比方说市场中的价格（一般均衡理论）；有时候，激励是合同本身给出的（契约理论）；有时候，激励是博弈过程中对方使用的策略导致的（博弈论）。因此，学好经济学的关键是发现这种互动以及理解其背后的激励机制。

　　其次，我想强调一下理性这个词。传统经济学研究探索理性所能触及的边界。理性人的假设是现代经济学的根基。诚然，理性人的假设并不能完全刻画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但这并不妨碍其成为对现实有效的抽象，为后续经济学的分析提供一个参照系。和物理学一样，经济学追求的是一种具有一般性的原理。因此，用一套体系和理论解释尽可能多的现象就成为经济学家的追求。倘若一个现象只能由一个特定的理论解释，这样的理论是不具有生命力的。从人是完全理性这一假定出发尽可能多地解释观察到的经济现象能够帮助我们更系统地理解世界。毫无疑问，这一假定有其局限性。因此，从九十年代起，结合了心理学和经济学，放宽了理性人假定的行为经济学（behavioraleconomics）开始蓬勃发展。不同于传统经济学，行为经济学假定人在行为和决策过程中是有限理性的。对于初学者来说，不完全理性这一假定更符合现实。但学好行为经济学的前提是对传统经济理论有精准的把握。只有在理解了完全理性框架下所能得出的结论，才能更好地发现不被传统框架解释的现象，从而对已有理论中完全理性的假定进行修正。因此，虽然初学者可能并不完全接受理性人这一假定（在经济学原理的学习中我们从未脱离这一假定），但从这一假定出发理解把握经济学的思维方式和分析框架却是利远大于弊的，这是学习经济学最快捷有效的办法。

　　在我看来，经济学是一门讲故事的科学，在这里讲故事共有三种语言：文字、数学模型和图表。文字是刚开始接触一个问题最直接的方式，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相应地产生一个经济想法（idea），并给出符合逻辑的解释或猜想是分析问题的第一步。然而，用语言进行推理和论述很多时候并不能对问题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用数学这种语言做出前提假定（assumption），并重新对问题进行表述（formalizeyouridea）。使用数学模型有两点好处：首先，数学模型能帮助我们发现并躲开文字表述时的逻辑漏洞；其次，使用数学模型对问题进行抽象能够帮助我们化繁为简，找到问题的要害。数学语言本身也有其先天的不足：它足够严谨，却不够直观。将想法严谨表述出来固然重要，但这却不是故事的全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借助图像的帮助。一个受过良好经济学训练的人能够通过图表将数学模型中的逻辑和经济想法简洁直观地表达出来，形成经济直觉（intuition）。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你会慢慢发现，这三种语言并非孤立的存在，三者是互为补充，相互促进的。很可能，通过经济学原理的学习你会对生活中观测到的某个市场的一个有趣现象进行思考并产生某种猜想。刚开始你的想法并不清晰，有些时候甚至是错误的。随后你建立了一个数学模型进行分析并得出了一系列的结论。很多时候你借助模型得到的结论和你最初的猜想并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些结论，你需要借助图表的方式进行思考。思考的过程中你会意识到模型里某个假定比你最初认定地更重要或者更具有局限性，相应地你会对模型进行修正。你对经济现象的看法和对经济学的理解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形成和深化的。

　　经济学从假定开始推导得出结论的思维范式能够更好地促进讨论和学科的纵向发展。在讨论问题时，经济学家更多是对假设进行讨论，一旦在前提假定这一环节得到了共识，人们就不会对得出的结论进行不必要的质疑。这也是经济学之所以被称为社会科学之王的原因。从这样的思维范式出发，人们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一个结论背后的局限性（假设不满足时结论可能不成立），也能就此对假设做出更贴近现实或者更具一般化的扩展。经济学正是在这一范式中不断发展的。举个例子，在经济学原理这门课程中，贯穿始终的是供需曲线这一基本模型，借着这个统一的框架我们才能在不同的前提假设下（公共物品/私人物品，完全竞争/垄断）对经济的产出和不同的政策做出福利分析。

　　在这里我想对之前谈到的内容做一个小小的总结。经济学原理是各位同学接触经济学的第一门课程，在这门课结束的时候我希望能够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完成以下三个目标：

·在理性人的框架下更好地理解经济中人们是如何对激励做出反应并互动的。

·做一个优秀的“翻译”，在讨论一个经济问题时能够熟练地在文字、数学模型和图表三种语言中进行切换，表达自己的观点。

·通过经济学原理这门课掌握从假定出发得出结论的思维范式，用供需模型对生活中的经济现象进行较为深入细致的思考。

　　最后，我想以张载的横渠四句与各位共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期待与各位同学新学期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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