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原理

周末人物丨他,国家农业政策智囊,懂农民的


他是一位国家农业政策智囊、有世界影响的农业经济管理学家,到了农民中间,却成了笑嘻嘻的“老哥们儿”。他说话福建口音浓重,潍坊农民却觉得能听到心里去。他60岁了,年轻人自叹工作劲头赶不上他。他就是北京大学现代农学院教授、北京大学中国农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黄季焜。

年,位于潍坊峡山的北京大学现代农业研究院建成投用。黄季焜应该院院长、世界著名生物学家邓兴旺院士邀请,到峡山成立了乡村振兴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开展基础性、前瞻性的学术和政策研究。从此,他每月都来山东,也把论文写在了齐鲁大地上。

“奇和气、奇实在”“懂农民”

12月9日上午,记者到峡山采访黄季焜团队。人在北京的黄季焜,正在与北京团队、峡山团队开视频“组会”。屏幕上,他黑发浓密,浓眉大眼,目光炯炯,精力充沛,一点也不像60岁的人。

他们讨论的,正是去年以来在潍坊开展的研究课题“土地制度和技术创新提升齐鲁发展模式”,课题正处在数据处理分析阶段。黄季焜在12月18日接受本报记者的视频采访时说,根据他30年研究得出的结论,中国农业生产力增长有四大驱动力:制度创新、技术进步、市场改革、农业投入。山东的土地托管在全国走在前面,是目前最前沿的制度创新;而数字技术是目前技术进步的前沿领域,在农业农村中的应用山东也比较靠前。“齐鲁模式”对全国有借鉴意义。

在峡山水库东南角,距离北大现代农研院30公里的峡山郑公街道中岭村,72岁的村民、老赤脚医生崔传佳清楚地记得:“去年12月、今年8月,黄教授两次带学生来村调查土地托管。他中等个头,看着50来岁,人奇和气、奇实在。”

他回忆,8月那次,村党员活动室的桌子排成一个大圆圈,黄教授坐在中间,和街道、村干部,托管土地的大户谈,20来个青年学生分别和村民谈。“看得出黄教授是中心人物,他语言非常简练,问得很切合实际。”

“和我说话的是两个男生,手里拿着一本书一样的(调查问卷)。问我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种田成本和收入,有什么生产工具、用什么家用电器,儿孙怎么上学就业,都是实实在在、很现实的问题。”崔传佳说,“谈了2个多小时。说的都是老百姓的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52岁的中岭村村委委员崔连鹏也印象深刻:“8月大热天,大巴车早上8点开到村口。黄教授他们问完了,又看了看地,快1点钟才吃上饭。就在村里的饭店吃的,他们自己付的钱。”

安丘景芝镇万戈庄村村民吴树东托管了多亩地,自己还承包了不到亩。他说,黄教授来村调研时,问他种的什么、怎么管、怎么卖、成本多少、卖了多少钱、怎么分红等,问得很细,聊了2个多小时。黄教授坚持坐没靠背的板凳,后来几人分组谈,黄教授让另两组学生使用村委两个房间,自己带着两名学生,转移到院子里和吴树东聊。吴树东感觉黄教授对这次调研非常上心、也懂农民。

课题组长、29岁的宋玉晶今年7月从美国博士毕业回国,加入黄季焜峡山团队做副研究员,正赶上项目入户调研即将开始。她告诉记者:“黄老师亲自安排科学抽样、设计调查问卷,问卷讨论了1个多月才定稿。问卷分作物、生产环节、生产主体等多种,其中对农户的提问长达20多页,有多个问题。每个问题他都要反复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真问题,能不能问出东西,农民能否听懂。”

入户访谈开始前,黄季焜带着北大师生20多人来到峡山,对从全国高校、院所招募的80多名调研队员进行了3天培训,入户还跟了一个星期。调研团队多人用时20多天,跑了潍坊8个区县,面访了个村、多户农民、多个土地托管和社会化服务主体,填写问卷0多份。“数据分析整理阶段,黄老师每两周参加一次组会,对我们逐一‘过筛子’、提建议。初步的报告很快就出,后续还会有一系列成果。”宋玉晶说。

“见到农民,他就像饥饿的人见到馒头”

27岁的曹秀伟是黄季焜峡山团队的第一个“兵”。去年9月她到岗,跟着黄季焜启动了项目的预调研。每次黄季焜带人从北京来,他们就从早到晚地跑各区县“踩点”,把握调研方向。

“黄老师对农民比对我们亲。见到农民,他就像饥饿的人见到馒头一样,两眼放光,总是笑嘻嘻的,像跟老哥们儿在一起。聊得开心了,他还让我给他们拍照,洗出来寄给农民。”曹秀伟从手机上给记者找出多张照片看,“他不是高高在上,姿态总是很低的。”

为什么这样?记者问黄季焜。他说:“因为农民跟我们说真话、说实话呀。我们搞科研,如果听不到真话、不知道实情,不就被误导了?我们的研究工作就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他拿这次调研的数字农业举例:“开始,我就全国各地跑,一直想启动这样的研究。我发现,很多地方做数字农业是搞面子工程,领导来了参观一下;还有很多项目是搞数字技术的人发起的,他们不懂农业,总是走不到田里去——因为示范阶段国家有补贴,示范单位不亏本,补贴完了就不一样了。根本原因是不知道农民的真正需要。”

“都说‘数字+农业’,你其实加不上去的。农产品是有生命的,有生命的东西是很难标准化的,所以我们到实际中去看对每个作物、每个生产环节农民是怎么做的,了解清楚了,我们才知道数字技术能否解决农民生产中遇到的问题。”黄季焜说。

这次,他们在潍坊选择了玉米、小麦、番茄、黄瓜、大葱、大姜这6种作物,从农民耕作的第一天开始问起。他模拟着两人问答的口气说:“第一天你下田干啥?”“我要耕地。”“耕地遇到什么问题,能不能做得更好,数字技术能帮你做好吗?你看,据报道,现在有导航技术可以把拖拉机开得更直,这是图片、视频,你觉得有用吗?”“有用。多少钱?”“5万。”“5万贵了,2万还行”……

“就这样一个环节一个环节掰开揉碎,了解每种作物提高每个生产环节效率还需要什么技术,数字技术能不能解决得比其他技术更好。如果更好,成本高也不行。成本高,要么政府补贴,要么想办法把成本降下来。最后还要问农民会不会操作。”黄季焜对记者说。

在寿光调研时,黄季焜观察到,有的农民用手机操作大棚卷帘机,很溜;有的按下App操作键,还不放心,非得跑过去亲眼看看。“不深入农村调查,你很难知道中国农村是怎样的,农民是如何利用新技术的。”他说。

“调研中,我们看到,农民愿意用、用得好的数字技术,比如卷帘机、放风机,技术并不复杂。我们有的研究者不问农民,爱拿其他国家做样板,盯着最先进的技术。最先进技术如果便宜、管用最好,成本太高就用不了。不了解农民需求,就没法知道到底应该创新什么技术给他们,该用什么政策推广。”

多年来,黄季焜保持着一个习惯:只要没课、没会议,就要跑下去。今年9-11月,他去了云南、江西、山东、浙江、江苏等5个省,有些地方还去了两三次。“我们团队的老师都说,到农村跑上一趟,比待在办公室查一周资料效果都好。”他说。

与农民的往来并非“萍水之交”。20世纪90年代后期,黄季焜带队进行过“8省调查”,他和团队一直跟踪着这些农户。20多年了,原来有1多户,现在还剩多户,大家分省联络,如今已是二代、三代了。同行说,这是中国农经学者的宝贵数据库;黄季焜说,这样才能动态观察中国农村发展和农民生计的变迁。

“总会想出办法解决问题的,不能说‘就这样,没办法’”

黄季焜生于福建长乐县(现福州市长乐区)农村,爷爷在省城做过生意,父亲是一名小学校长,小时候跟大人种过水稻、捞过鱼、挨过饿。采访中,记者注意到,他带着福建人“爱拼才会赢”的拼劲儿,也有着千方百计解决难题的韧劲儿。

在潍坊带队调研姜、大葱时,黄季焜发现农民最担心的是价格波动太大、大赚大亏。“我们能不能用加工、储存、线上销售、畅通出口等办法帮助农民?从技术上、政策上、市场上,总会想出一些办法解决问题的,不能说‘就这样,没办法’。”

“比如保险非常重要,现在国家对粮食保险有补贴,对姜可不可以也拿点钱补贴呢?姜农也是农民啊,他赚钱多,风险也大。再如地窖,我看的项目——包括我老家也是如此,这类的空间都没给农民,都给所谓的龙头企业了。但企业趁机逐利,效果可能适得其反。能不能把农民组织起来,给他们十几二十户也建一个更好的仓储设施呢?”

“我认为市场上应该建立真正以农民为主的产销合作社。应该把农民培养起来,把农民能力建设起来。有人说农民不会做生意,做生意的能力不是天生的,都是学来的,你要培养他,让他也会做。农民开始也不会用手机,现在不也都会了?现在有的地方搞培训,老大娘抱个小孩去凑数,你若是教农民真正需要的,你不发补贴、不管饭,他们也都会跑来参加培训的。”黄季焜的语速越来越快。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办法都能推行,黄季焜也有很多无奈。20年前,农业部委托黄季焜团队在几地开展农业技术推广改革试点。他们只用了一招:把农技推广员的绩效改为由农民评估,农民说好,年底多拿块钱;农民说不行,没有奖金,还要扣20%基本工资。结果,农技推广员积极性爆棚,骑着自行车整天往乡下跑,一年要换几双解放鞋,有的还买了摩托车。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种办法没有实施下去。

上个月,黄季焜去大理调研,洱海边的农民以前种大蒜,现在为了保护洱海,当地政府不让种了,只让种粮食。农民不赚钱,有的还亏本。有一位农民告诉黄季焜,他家三四亩地,以前种蒜能赚十几二十万元,现在8口人,肉都舍不得买。他怕黄季焜听不懂方言,还专门很认真地给他写了张字条,让他带回去看。

“我跟当地领导说,这些农民为环境治理作出了那么多牺牲,让他种蔬菜总行吧?培养农民少用些化肥农药,几亩地也能赚二三万元,不该一刀切。”黄季焜说,“当时几个人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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